天有五贼，见之者昌——易经中五行的基本概念

天七地六五行乡。

四象三才两相合，

吾心皇极居中央。

今天我们来聊聊五行。

虽然孔子在《系辞传》中感慨易经“百姓日用而不知，故君子之道鲜矣”，但要说起来，恐怕没有几个中国人不知道阴阳、五行、八卦这三个易学名词，尤其是其中的五行学说，借由中医、风水、命理等途径而广为人知。

五行学说缘起

在《黄帝阴符经》中，开篇就提到五贼的概念：

观天之道，执天之行，尽矣。故天有五贼，见之者昌。五贼在乎心，施行于天。

这里的五贼就是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五行。之所以将五行称为五贼，是因为我们一旦掌握了五行之术，就可以源源不断地从天地之中盗取天机、天道（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五行）来为我所用，以成就自我。

所以《黄帝阴符经》后面接着说：

天地，万物之盗；万物，人 之盗 ；人，万物之盗。三盗既宜，三才既安。

可见，天地人三才也不过是在盗来盗去。所谓的盗，说得好听些就是借，也就是我们之前介绍太极时提到的借力思想，从天地万物中借力（盗力）。

五行学说本质上就是从天地中盗取五行的学问，也就是教我们如何做贼的学问。只要我们掌握了这一学问，天地就变成了一个取之不尽，用之不竭的天然宝库了。

这大概是世上最高级的盗术，也是最高级的道术了。

虽然《黄帝阴符经》中提到了五贼（五行）概念，但考虑到该经很可能是后人的托名之作，因此五行概念最早并不是出于此处。

五行概念最早应该是出现在《尚书·洪范篇》。

《洪范篇》据传是在周灭商后，箕子向周武王陈述的“天地之大法”，提出了帝王治理国家必须遵守的九种根本大法，即洪范九畴。

洪范九畴的出处还有另一种说法，大禹治水时，洛水有神龟献图，也就是我们所熟知的“洛出书”的典故。大禹据此制定了洛书九宫，制定了洪范九畴，并将天下分为九州。

大禹治水

洪范九畴以“建用皇极”为核心，分别为：

初一曰五行，次二曰敬用五事，次三曰农用八政，次四曰协用五纪，次五曰建用皇极，次六曰又用三德，次七曰明用稽疑，次八曰念用庶征，次九曰飨用五福，威用六极。

洪范九畴

洪范九畴是治理国家的根本大法，尤其是确定了皇权的威信以及官员遴选和赏罚的标准，对我国延续数千年的封建制度的建立和稳定做出了重要贡献。

由于《尚书》是汉儒收集各地先秦著作汇编而成，其中的内容颇多争议，比如后世就有人怀疑《洪范篇》是汉朝儒生托名之作。不过这里我们不去争论这个问题。

洪范九畴中的第一畴就是五行，并在《洪范篇》中对五行做了如下定义：

五行，一曰水，二曰火，三曰木，四曰金，五曰土。

水曰润下，火曰炎上，木曰曲直，金曰从革，土爰稼穑。

润下作咸，炎上作苦，曲直作酸，从革作辛，稼穑作甘。

五行

五行的本质

在前面讲解阴阳概念的时候，我们曾提到，阴阳是两种物质、两种状态、两种属性、两种运动。同样地，五行也可以理解为五种物质、五种状态、五种属性、五种运动。

1. 五行物质论

从物质的层面来看，五行理论认为宇宙万物是由五种物质构成的。这实际上就是先天五太理论，不过这里将构成宇宙万物的五种基础要素从抽象的神、气、形、质、体换成了具象的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。

这与佛教认为的宇宙由“地、水、风、火”四大基本元素构成的观点，以及古希腊认为物质由“土、气、水、火”四种基本元素构成的观点有异曲同工之妙，都是在尝试从物质角度来揭示宇宙的构成奥秘。

不过不论是古印度的四大理论，还是古希腊的四元素理论，都没有中国的五行理论完备和严谨。

在古印度和古希腊的理论中，构成宇宙的四种基本元素都是孤立存在的，然后通过不同组合来构成宇宙万物。但在五行理论中，构成宇宙万物的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这五种元素不但不是孤立的，而是有着共同的根源（都是阴阳运动的产物），更有着错综复杂的相互关系和相互作用，是一个完整的体系和生态。

关于五行关系，我们后面会详细介绍。

2. 五行与四象

从状态上来说，五行的本质实际上就是阴阳消长运动，五行与四象有非常多的相似之处，也有着一一对应的关系。

五行与四象对应关系

根据四象理论，当阴阳两种力量的运动处于阳长阴消状态，且阴阳两种力量相当时，我们就将这个状态定义为木，也就是少阳；

当阳长阴消到极致，也就是阳达到最大，阴达到最小时，我们就将这个状态定义为火，也就是老阳；

从火开始，阳至一阴生，阴阳的相对运动进入了阳消阴长的过程，当阳消阴长发展到阴阳两种力量相当时，我们就将这个状态定义为金，也就是少阴；

当阳消阴长发展到极致，也就是阴达到最大，阳达到最小时，我们将这个状态定义为水，也就是老阴；

然后从老阴开始进入阳长阴消的阶段。

在五行与四象的对应关系中，土是个特例，与四象中的任何一个都没有对应关系。但按照三才思想的观点，宇宙万物都是“天生之，地成之，人养之”，五行中，金藏于土，木长于土，水流于土，火焚而归于土，所以土是万物之母，实际上是个阴阳动态平衡的太极状态，我们将这个整体的动态平衡状态定义为土。

由此，五行与四象的对应关系及空间分布如下：

水为极阴状态，对应四象中的老阴，位居北方；

火为极阳状态，对应四象中的老阳，位居南方；

木为阳长阴消，对应四象中的少阳，位居东方；

金为阴长阳消，对应四象中的少阴，位居西方；

土为阴阳平衡，养育金木水火四象，位居中央。

五行空间方位图

我们发现，除了多出了一个阴阳平衡的土之外，五行之中的金木水火四行实际上就是四象。而多出来的土行正好对应数字五，位居中央。

我们在阴阳部分曾经介绍了阴阳之间存在着对立、互根、消长和转化这四种关系，五行在本质上就是阴阳之间这四种关系的具体表现。所以说五行和阴阳在本质上是一体的。通过分析五行和阴阳的关系，能够让我们加深对阴阳和五行的认识，同时也能更加深刻地认识到阴阳在易经理论中的重要地位，理解庄子所谓的“易以道阴阳”这句话的分量。

3. 五行属性（类象）

从属性上来说，一般我们将具有向下的、咸味的、黑色的、液体的、流动的、北方的等这些属性的事物，均归为水行。凡具有生长的、升发的、青色的、酸味的、东方的等这些属性的事物，均可归为木行。金行、火行、土行依此类推。

五行属性的最重要应用就是五行的万物类象，即建立起宇宙万物与五行之间的对应关系。根据万物类象的定义，任何事物在特定情境下都可以根据其性质、状态和运动趋势划归为五行之一。

五行万物类象

其中尤为重要的是五行的数字顺序及五行与方位的对应关系。

五行的数字顺序是《洪范篇》中给出的，即一水、二火、三木、四金、五土，这五个数字在易经中叫做天地生数，也叫做小衍之数，是个五进制体系，并由此得到了十进制体系，万物万数都是从这五个数字中生出来的，有着重大的哲学价值，即：

天一生水，地六成之；地二生火，天七成之；天三生木，地八成之；地四生金，天九成之；天五生土，地十成之。

五行定义了五个方位，在四象对应的东南西北这四个方位之外增加了一个中央的方位，这个中央的方位同样具有重大的哲学价值，因为这个中央的方位就是三才思想中人的方位。宇宙是个太极，人站在这个太极的中央，观察宇宙万物，宇宙万物都在人这个太极之中，并因人的观察而存在和显现。

中华文化又被称为河洛文化，河图洛书的中央都是数字五，中庸思想、九五至尊、洪范九畴中的建用皇极……，都离不开中央的位置，离不开五，所以数字五以及五所居的中央方位在东方文化中有重要意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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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秋古易：“五、十”居《河图》、《洛书》中央的天文密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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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河图》五、十，《洛书》的五居于中央，传统的解释是“五、十”代表大地，坤厚载物，所以五、十在中央，这样的解释很勉强。

探字溯源，搞清“五”字的起源和本义，实际上也就搞清了“五、十”居中央的原因。“五”上古文字作“㐅”，也就是一个叉，《说文解字》：“㐅，古文五省。”当古人把“㐅”上面加一横以象天，下面加一横以拟地，就是“从二，以象天地”，“五”就诞生了。“五”从一个刻画图案变成一个字，然后变成数字，还具有阴阳的含义。

《说文解字》对“五”的解释：“五，五行也。从二，阴阳在天地间交午也。凡五之属皆从五。㐅，古文五省。《注》臣鉉等曰：二，天地也。”《说文解字注》：“(五)五行也。古之圣人知有水火木金土五者，而后造此字也。从二，像天地。阴阳在天地间交午也。此謂㐅也。即释古文之意。水火木金土相克相生，阴阳交午也。”

这一段文字大概意思，就是五月阳极生阴，夏至一阴生，阴气从下上，阴忤逆阳，故曰阴阳交午也。

如果把“㐅”还原成刻画符号，“㐅”的意义就一目了然。日为阳为天，月属地为阴，《易传》曰：悬象著明莫大于日月。日升月落，月升日落，日月轮转正是阴阳交午之象，积日成四时，积四时成一岁，阴阳交午得一年太阳回归年周期。从立表测影看，太阳从东边升起，影子落在西边，两点连起来就是一撇，月亮从西边升起，影子落在东边，两点连起来就是一捺，一撇一捺，正是“㐅”。

以后天八卦方位为例，太阳和月亮周年视运动中的位置是相反的，位置改变的方向也是相对的。冬至，日极南，太阳运行在南回归线，出于东南巽卦方位，入于西南坤卦方位，此时月亮升起于东北艮卦方位，入于西北乾卦方位，此日过后，太阳向北运动，月亮向南运动，北半球阳气增长，阴气减少。

夏至，日极北，太阳运行在北回归线，日出于东北艮卦方位，入于西北乾卦方位；月亮出于东南巽卦方位，入于西南坤卦方位，此日过后，太阳向南运动，月亮向北运动，北半球阳气减少，阴气增长。

把冬至日太阳升起方位（东南）和月亮消失方位（西北）联线，就是“㐅”的一撇，把夏至日太阳升起方位（东北）和月亮消失方位（西南）联线，就是“㐅”的一捺，日升月没，一撇加一捺，正是阴阳交午。

按后天八卦图，东南巽为地户，西北乾为天门，两者连线就是“㐅”的一撇，西南坤为人门，东北艮为鬼门，两者连线就是“㐅”的一捺，一撇一捺合起来就是“㐅”。也许当时还没进入立表测影时代，没有准确的冬至夏至概念，但太阳月亮运行的轨迹，也足以让古人产生四隅的概念，

“㐅”指向四隅，《易纬 乾凿度》指出：东南巽卦、西南坤卦、东北艮卦、西北乾卦是阴阳发生之门，是太阳月亮在冬至和夏至这个时间运行出没方位，也是阴阳交午的关键点。安徽凌家滩玉版在中间的圆形以外特意刻画四个角指向东南、西南、东北、西北，对四隅给予特别的强调，意义就在于此。

夏至阳极生阴，阴始消阳，上古时代把它作为重要的阴阳交午点，故《说文解字》这样解释午：“牾也。五月，阴气午逆陽，冒地而出。”《說文解字注》：“古者横直交互謂之午。”南方为阳，北方为阴，竖代表南北方向，横代表太阳月亮在南北间的运动，是太阳回归年的视运动。

据专家考证，十月历曾经以五个月为一年，各以夏至和冬至为年首，每个月36天，一年十个月，前五个月为阳，后五个月为阴。五月阳极生阴，十月阴极生阳，是阴阳在天地之间交午之时，“龙战于野，其血玄黄。”端午节、彝族火把节都是夏至作为新年年首的遗存，只是因为岁差的原因，现在已经偏离了夏至时间。

安徽凌家滩玉版在四隅联线形成的四边形的边上，上边钻凿了九个圆孔，下边钻凿了四个圆孔，两边各钻凿了五个圆孔。阳九阴四，九代表南、夏，四代表北、冬，四加五为九，是十月太阳历的上半年，九减五为四，是十月太阳历的下半年。“五”是一个时间周期的关键中间点，是阴阳交午的重要节点，是年首的位置，“十”为新一年周期的阴阳交午关键点。所以后来的《河图》、《洛书》把“五、十”放在中央。

还有一个重要原因，天玄地黄，古人认为天帝掌管阴阳四时万物生死，天帝居住的北天极位于天空的中心，日月星辰皆围绕北天极旋转，“五、十”代表阴阳在天地交汇之关键时间，春夏秋冬，东南西北的转换，取决于阴阳在天上地下之间的交午，这是天帝之功，自然应该相应地放在中心的位置。

随着天文学立表测影技术的发展，历法计算的起点从夏至改到冬至，冬至的重要性得到提升，《周易 复卦》曰：“雷在地中，复；先王以至日闭关，商旅不行，后不省方。”

但是夏至祭地、冬至祭天的传统一直被保存下来，而且被赋予了宗教政治的意义。《周礼．春官．大司乐》云：“冬日至，于地上之圆丘奏之，若乐六变，则天神皆降，可得而礼矣。 夏日至，于泽中之方丘奏之，若乐八变，则地示皆出，可得而礼矣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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